欢迎安装高清版[一起看]电影APP
(初次发表于虹膜)
在佩德罗·阿莫多瓦新作《痛苦与荣耀》的开头,观众立刻被几个简单的视听元素抓住,与电影连通,形成了一种身体感官上的敏感。声音首先将我们带入到影片的世界中:一阵高频的鸣响首先侵袭了我们的耳朵,紧接着,Juan Gatti设计的斑斓变幻的片头携着Alberto Iglesias的弦乐曲流动的冲击力占据了整块银幕,音乐的优美中却让人略微喘不过气,在片头结束时,那阵鸣响带着阿莫多瓦最标志性的红色,宣告电影的开始。
安东尼奥·班德拉斯饰演的萨尔瓦多悬在泳池的水中,处于某种冥想状态,镜头从泳池底部上升,拍摄他失重的身体,但电影并没有选择让镜头以流畅的方式一路上升——它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特写打断,在一瞬间,我们看到男主角因为脊柱手术留下的细长刀疤。这个剪辑正如一把手术刀,切开了本该流线形上升的运镜,不难让我们想到阿莫多瓦的电影前辈——西班牙超现实主义大师布努埃尔在《一只安达鲁狗》中对那只眼睛惊世骇俗的一刀。但在这里,这一看似突兀的剪辑却以微妙的方式展开了标题中的“痛苦”二字。
阿莫多瓦一如既往地干脆而流利的速率介绍了人物,人到老年的电影导演萨尔瓦多借着一部电影的修复完成,和他曾经的男主角阿尔贝托(阿谢尔·埃特塞安迪亚 饰演)恢复了联系,而他的童年往事也同时在闪回中被展开,显然,一个《八部半》式的自传体结构已经浮现在眼前。不过,和费里尼电影中梦幻的时空穿梭不同的是,“激活”萨尔瓦多回忆的引子,却几乎一直是毒品、疼痛与眩晕,电影非常明确地对这个引子做出确认,换句话说,是病痛制造的身体破坏打开了回忆之门。这和我们从这么多作品中熟悉的那个阿莫多瓦都不太一样,曾经的他强调着身体上的愉悦,以及色彩、巧合与戏剧冲突所带来的冲撞般的激情,但即便这些技巧和作者的元素并没有被全数抛弃,他这一次的聚焦点却放到了身体的残缺和脆弱中。
但无论如何,电影中的躯体作为阿莫多瓦的画板,仍旧试图为观众制造感官上的体验,不过即便我们看到男主角略显步履蹒跚,腿脚不便,在地上捡一颗药片还必须把枕头放在地上护着膝盖……,痛苦却并非苦大仇深地来袭,而是颇为滑稽和浮夸地,以一场科学讲座式的动画呈现,班德拉斯快速又有些懒洋洋的西语翔实地介绍着各种疾病的名称:失眠、慢性咽炎、耳炎、胃食管反流、消化道溃疡…… 而也是从这里我们又一次听到了那个能把人吸入的高频声音——他还患有耳鸣。这一切对于电影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归结到底,是为了一种露骨但纯粹的真诚(authenticity) 。
在阿莫多瓦的电影中,我们总是看到这种真诚,或许最好的例子,来自《关于我母亲的一切》中变性女孩La Agrado在舞台上那段令人印象深刻的救火表演,当我们如今看到萨尔瓦多“病痛百科”般的独白时,或许我们也会想到她在那个舞台上细数自己身体上每一处整形费用的时刻,以及她对于真诚二字的华丽宣言:如果你不喜欢,你可以假装打鼾!不管阿莫多瓦的电影中有多少浮夸的奇情与戏剧,一切都是被这种真诚所驱动,就算今次我们看到了一个更加沉郁版本的阿莫多瓦,这种真诚依旧在场,而且极有必要。当年笼罩在《关于》中关于疾病的恐惧,走到了电影的最前头,阿莫多瓦展示着疾病,同时也治疗着自己。
是的,这一次阿莫多瓦面对的是他自己,如果班德拉斯的发型还不够明显的话,电影的好几张正式海报里,班德拉斯背后的影子则正是阿莫多瓦的影子。影片中对阿莫多瓦的镜像颇为明显,萨尔瓦多的片中片指代着《欲望法则》(Film Comment的影评中提到它恰好于2017年修复并重映)、片中爱人的名字费德里科/马塞洛则让人想到费里尼…… 现在,再绕回到《八部半》(在片中也以海报的形式现身),阿莫多瓦看似如前辈一样守规蹈距地在现实和回忆中穿梭:他过去的电影、他过去的朋友、他的母亲(在回忆中由佩内洛普·克鲁兹饰演)、他的家乡…… 这位电影作者观看着,重演着自己的过去,面对着一些大大小小的冲突,但我们渐渐意识到一种不可避免的间离,正如现实与闪回看似是两个难以逾越的平行时空:男主角未能现身自己电影的重映,只好以电话形式“在场”,并不能看到观众们站起来提问,只能利用剪辑“看”到他们的那种滑稽;与此同时,他又无法面对自己写作的自传文本;而当自己的男主演终于如替身一般讲述着自己的故事时,他也无法在场观看…… 萨尔瓦多/阿莫多瓦能做的,仅仅是透过如反光镜般的观众,去间接和他自己作隐藏的连接。
在电影最感人的一次回忆中,回忆的本体——过去的影像甚至没有出现,如果在语言中我们有“难言之隐”的话,那么在电影中,这些“难言之隐”则是那些无法被拍摄的东西。在几个回合的冲突后,我们看到阿尔贝托终于如愿以偿,演绎着萨尔瓦多的短篇独白《瘾》,萨尔瓦多/阿莫多瓦的替身关系原模原样地被搬演到了电影中。如果之前的一系列回忆只能说是碎片,那么这一次我们终于得到了一个故事,而电影中,最真诚的讲故事方式,仅仅可能是最原始的讲述;而最真诚的观看,则是看着他讲故事的过程。这里,阿莫多瓦让他的替身(的替身)站在大红色的背景和空白的银幕前,正如“难言之隐”,这里的“瘾”无法被拍摄,更谈不上被搬演、被展示——当我们以为会出现一次闪回,直到发现并不是,电影仅仅引入了一张面孔,而在这张面孔中,我们便看到了全部的,最为真诚的故事,这个小技巧令人感动。
如果说将这一段独白作为将电影劈开为两半(不妨称之为一场手术)的转折的话,在后半段中,我们与男主角则开始从那隐忍的痛苦中脱离,而走向平和与坦然的疗伤和恢复,如果阿莫多瓦拍摄这部自传的目的表现出了某种潜在的自我麻痹与模仿的倾向,那么随着电影走向尾声,和解与面对则取代了毒品与冲突,但影片始终保持着它充满敏锐的真诚,最终一起汇聚到了一场惊人的回忆中——一个男孩这辈子第一次看到了一位成年男人的身体,一瞬间,他晕了过去。整个场面看似粗犷的心理和影像描写,但又美丽精致,虽然奇情往往令人感到害羞,但当鼓起勇气定睛观看,又有无与伦比的细腻,最终则归一为真诚。或许在一部看似“平淡”,大做减法的非典型阿莫多瓦电影中,这一场景最能够让我们回想起,所有那些让我们喜爱这些电影的原因。
“我这辈子唯一上瘾的东西就是拍电影。”——佩德罗·阿莫多瓦
当地时间5月17日,法国戛纳,电影放映结束后,全场观众起立鼓掌,之后,在当天场刊(由专业的国际媒体进行评审打分的刊物)上,这部电影得到了3.4分(满分4分),是那天为止本届戛纳的最高分。
这部电影进入主竞赛单元后,为导演赢得了他职业生涯中的第六个金棕榈提名,然而结局和之前五次一模一样,最终的获奖名单上并没有它的名字。 这部颇具戏剧性的作品,就是西班牙导演佩德罗·阿莫多瓦的半自传作品《痛苦与荣耀》,这是他近40年的职业生涯以来第22部长片,也是他第六次获得金棕榈提名却又双叒叕一次与之失之交臂。
这样的戏剧性,放在阿莫多瓦身上,完全不会显得突兀。就创作的大胆和奔放程度来说,他可以说是欧洲导演中无出其右的Drama Queen。
在阿莫多瓦之前的电影里,有过在复仇中迷恋受虐的妻子(《烈女传》)、被细心照顾自己四年的温柔护工强上的植物人姑娘、到处和姑娘们生猴子一转头又去变了性的男人(《关于我母亲的一切》)、还有把侵犯女儿的男子改造成亡妻模样并最终爱上对方的父亲(《吾栖之肤》)。
情色、死亡、暴力、性乱是他电影的标志性元素,奇情可以说是他创作的签名,有人批评他浮夸猎奇,也有人赞他奔放恣肆。 浮夸也好,不羁也好,不可否认的是,阿莫多瓦的电影中,底色始终是人性和柔情,他自己说过,“我电影中的角色包括杀手、强奸犯,但是我从来没把他们当做罪犯来看待,我只是表现他们的人性。”
「欲望」可以说是镶嵌在西班牙民族人生哲学中的关键词,有句西班牙谚语说,“欲望是人的本质”(El deseoeslaesenciadelhombre)。欲望是人类行动的动力,与善恶无关,欲望的缺失,意味着人生在最基本层面的停滞。
而在阿莫多瓦那里,欲望的形态有很多种。在父权社会的掌权者这边,欲望=性=掌控的权力和暴力,比如《烈女传》中实施强暴的警察,而在他始终更为“偏爱”的女性这边,欲望展现为对压迫的反抗,以及更为柔和、辽阔和疗愈性质的坚韧和包容。
阿莫多瓦电影中那些浓烈色彩、极端戏剧化的剧情和错综复杂的性取向和关系并非他独有的创作元素和主题,却只有在他的镜头中,才显得最自然、热烈和真挚,令人一眼就能辨认出这是阿莫多瓦,因为他在每部作品中都倾注了一部分的自我。
拍了近四十年别人的故事,阿莫多瓦这次终于把镜头对准了自己,至少有一半是——《痛苦与荣耀》是一部半自传作品,其中多数情节,都和他自己的经历有关,这个故事里,性、欲望和死亡依然没有缺席,只不过年轻时的讽刺和锋芒,在这里统统化为克制的柔情,很多人看完之后,眼圈红红的同时,也会感慨,“这都不像阿莫多瓦了”。
当然,阿莫多瓦依然是阿莫多瓦,只是经历和病痛让他交出了一部迥异于以往的新作品,有人说,这是他多年来最好的一部作品。
《痛苦与荣耀》的主角萨尔瓦多是一位几乎从未停止工作的导演,在晚年陷入了身体病痛和创作瓶颈的双重困境,由此开始回忆童年、自己的母亲和年轻时的同性爱人,甚至包括自己最初的性启蒙经历。
萨尔瓦多由阿莫多瓦的御用男主安东尼奥·班德拉斯扮演,在电影开头就展现了一位年迈男性的脆弱身体,须发花白,漂浮在水下的身体,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在背上。
镜头拉近时,班德拉斯的脸和一片河水重合在一起,他回忆起了童年母亲洗衣服的那条河,镜头充满梦幻般的温暖色调。
扮演母亲的也是和阿莫多瓦合作多年、甚至可以说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西班牙国宝级演员佩内洛普·克鲁兹。
曾几何时,班德拉斯和佩内洛普作为演员,被贴得最多的标签就是“性感”,一个是拉丁情人,一个是西班牙玫瑰,而到了《痛苦与荣耀》,两个人都完全脱去了这一层浮光,完全和角色融为一体。
班德拉斯,一位脆弱年迈的作者导演,这个造型和眼神,第一眼甚至令人认不出是他。
而佩内洛普,则完全是一个坚强母亲的形象,一个人带着孩子,丈夫的角色在这里,一如往常是缺席的,除了把娘俩带到一个地洞里去住,就没什么其他戏份了。翻译一下就是,在“妇女之友”阿莫多瓦眼里,男人都是没用的大猪蹄子。
在阿莫多瓦以前的作品里,对“大猪蹄子”们的讽刺和批评要犀利得多,到了《痛苦与荣耀》,这些愤怒的批判变成了更为缓和的观察,甚至原谅。包括他对病痛的展现,也充满了一种无奈又乐观的自嘲。 比如他用各种色彩鲜明的动画来表现自己的耳鸣、哮喘、头痛,背痛,在说到头痛时,他是这么说的,“我的专长还包括各种头痛”,俏皮地避免了陷入自怨自艾的可能。
故事是现实-回忆双线并行的,在现实这条线中,萨尔瓦多因为一部32年前的旧作被重拍,而去拜访了当年合作的男主角阿尔贝托(阿谢尔·埃特塞安迪亚 饰),两人拍完片子后不欢而散,阿尔贝托对这次突然造访十分意外。
然而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没一会儿,俩人就在后院嗨了起来,一瞬间冰霜化解,气氛也松弛了下来。 这是“和解”的主题第一次出现。
而回忆的部分,则伴随着萨尔瓦多吸嗨的状态穿插展开。回忆里,有童年随母亲一起生活在父亲工作的村庄里的“地洞”的经历,教年轻的粉刷匠识字的故事,还有因为家里没钱被送去教会学校的往事。 粉刷匠的年轻肉体,给了萨尔瓦多初次的性启蒙:他看到正在洗澡的粉刷匠之后,原地晕倒了。
这种将精神体验外化的表现手法,温和又明白地表达了一个小男孩对性的初次体验,毫不尖锐或污秽,小演员潮红的脸反而给人一种单纯美好的感觉。
随着现实部分情节的推进,阿尔贝托发现了萨尔瓦多正在创作的新剧本《瘾》,从而引出了另一段往事:萨尔瓦多的初恋。
这是全片最感人的一段,在阿尔贝托的请求和自告奋勇下,原本不想公开的《瘾》在剧场演出,又正巧被故事的主人公的原型,萨尔瓦多年轻时的恋人费德里克看到,这一段动人的独角戏,让观众席上的他看得无比动容。
三十二年过去,旧情人重逢,尽管塞德里克已经有了家庭和异性伴侣,二人之间的吸引力依然存在,精神和身体的都是,但是萨尔瓦多却选择以一个吻结束这段故事。
不得不说,班德拉斯在这一段镜头里的表演实在是太惊艳了,重逢的激动和努力克制的情感,都尽在他那双隐隐闪烁着泪光的眼睛里。
他用自己的表演,践行了片中萨尔瓦多,其实也是阿莫多瓦本人对好演员的要求,“好的演员不是多会哭,而是要拼命忍住不哭”。
事实上,这一段往事也是阿莫多瓦本人亲身经历的翻版,这段三十年前发生的情事,也是因为毒品而结束,但是结局和电影中完全不同,阿莫多瓦形容那种痛苦像是“把自己的手臂硬生生砍下来了”。
而班德拉斯饰演的萨尔瓦多,代替阿莫多瓦以成年人的方式,结束了这段感情,也为他缝合上了那道伤口。
这是另一个关于和解的故事,是萨尔瓦多,也是阿莫多瓦与往事的和解,他在这段故事中所投入的真挚感情,通过他亲手写下的故事、演员们的表演和被阿莫多瓦称为“吾栖之光”的摄影师何塞·路易斯·阿尔卡内的共同演绎,从银幕上传递到了观众心中,令人唏嘘,也令人莞尔。
电影中的最后一重和解,体现在萨尔瓦多和临终的母亲之间,母亲始终不喜欢他拍的电影,他也没能按照母亲的遗愿,在最后一刻把她送回村里,虽说这更像是一种遗憾,但某种程度上,诉说和忏悔也是一种心理补偿的方式。
影片的结尾,又回到了萨尔瓦多童年和母亲一起滞留的火车站,只不过随着镜头拉远,画面中出现了举着麦克风收声的工作人员,原来,我们之前看到的“回忆”,是萨尔瓦多在电影中创作的另一部作品。
阿莫多瓦以他所擅长的戏中戏的方式结束了这部作品,给了我们一种恍如隔世的穿越感,现实和虚构、过去和现在,拍出这个故事的阿莫多瓦和我们正在观看的回忆故事的作者萨尔瓦多,彼此交织在一起,向我们证明了电影不可替代的重塑时空的魅力,以及阿莫多瓦的那一句自白,“我这辈子唯一上瘾的就是拍电影。”
(本文首发neets小报)
阿莫多瓦继续拍片子,这个世界是值得期盼的。他擅长拍女人的故事,但是也讲男人的故事。说男人的故事的时候,让我觉得总是在说他自己,说女人的故事的时候,感觉他总是在说他母亲。似乎是在重复,却却不让人腻烦。
所谓风格,就是嵌入其中,又能发扬光大。
昨天晚上忙完工作,发现只有一个在智利首都圣地亚哥的郊区的电影院10点40还有一场。我打车前往,经历了一些完全不知道的区,南美洲是冬天,呼呼的风吹。售票处的小哥哥昏昏欲睡,我买票的时候,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在买。我赶到放映厅,门口的卖爆米花的都开始收拾东西了。我推开门,发现一个小哥正在打扫为生, 我说我可以进去坐着吗,我有点害怕外面。小哥说好。
小哥扫完地说,我要关灯了,你害怕吗。我说没有关系,你关灯吧。他说,我陪你坐一会儿吧,一会还有几个观众要来。
阿莫多瓦说,女人的故事都是以喜剧结尾,而男人的故事是以悲剧结尾。但是这一次,故事是一个喜剧。
阿莫多瓦从来不回避人生的痛苦和低沉。这个故事甚至有点烂俗和狗血,但是阿莫多瓦的那个故事不是烂俗的呢。回归里的佩内洛普杀掉自己的夫妻,对她说你的男护士强奸昏迷的女病人,关于我母亲的一切里每一个情节都是奇怪的。
剧中Salvodor(班德拉斯饰演)的保姆说,"在这里,一切都很奇怪”。对了,一切的故事在阿莫多瓦的电影里,都觉得诧异,但这种吊诡的情绪之下,却一切都可以保持感同身受。
佩内洛普在剧中演技大赞,只要去过西班牙,就让人觉得她就是这样的西班牙女生。苦难中的坚强,坚持原则又淡然面对生活的挑战。
在生命的晚年,Salvador寻找生命的平静,寻找生命残存的美好,通过毒品来让自己生活质量提高,为了交换到毒品的来源交出自己的作品,却吸引到了早年的爱人(英俊逼人的阿根廷人Leonardo啊),一晚叙旧之后,Salvdor决定不再依赖毒品,重新振作。生命在绝地反弹之后又让他偶然间想了最初的爱人。让我欣喜的是,故事虽然也跟《不良教育》非常类似,同样是少年的教会唱诗班,同样的是年轻的绝望的启蒙的恋爱,同样的是作家和电影行业,同样是Galicia的少年,却没有乱伦,没有欺诈,没有阴谋。一切都是美好的,少年时代的真诚得到了回报,青年的时代的恋爱得到了回报和认可。故事的最后,Salvador也salvar(拯救)了自己。
一个美好的故事,穿越了年轻时候可怕的故事情节,故事虽然仍然质感十足,但却不再流于边缘。一帧一格都精致极了。老安东尼班德拉斯的穿着风格真是大爱,一切都让人觉得,人间值得!
阿莫多瓦说,痛苦与荣耀中有他的灵魂。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自传式的电影,讲述了细细碎碎漫长绵密的一生。第一次窥探阿莫多瓦的内心世界,而其中的有趣和精彩远超我的想象,导致看完总觉得还没有结束,只恨时光太短暂,总觉得这场梦还可以做的久一点,这个故事可以永远不结束的讲下去。片子讲的东西太多,文笔有限只挑几个记忆深刻的点写一写吧。
「关于痛苦」
萨尔瓦多的痛苦有太多。身体上各种各样的病症、心理上的长时间抑郁、年迈带来的虚弱和僵硬、以及体力无法支撑创作的痛苦。如果算上感情,那和恋人、母亲之间充满遗憾的过去更是他内心里忘却不掉的伤疤。于是他喜欢在水中冥想,隔绝掉外界的所有声音,只剩下周身的水波,仿佛婴儿般回到初始的状态。然而作为创作者而言,痛苦作为灵感的助推剂带给人的是更加敏锐的洞察和感受,我们无法预知如果萨尔瓦多的生活四平八稳一帆风顺,我们是否还能看到这样情感丰沛的、充满创造力及冲击力的不朽作品。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大抵是同样的道理。所以片名叫作痛苦与荣耀,睿智如阿莫多瓦自然知道这两者的相伴相随,所以即便痛苦,他也没有煽情的表现,就像他背后的长长的疤痕,转瞬即逝。
「关于性觉醒」
片子里萨尔瓦多的第一次自我认知起源于看到了水泥匠小哥Eduardo的裸体。在那个燥热的夏天,年少的萨尔瓦多第一次发现自己对男性躯体产生兴趣,懵懂的内心也随之躁动不安,甚至产生昏厥。那个时刻对于他来说应该是毕生难忘的吧,所以五十年之后当萨尔瓦多看到当年的画作辗转到自己手中的时候,内心深处的回忆被翻动起,那幅画让他与小时候的自己重逢,也让他有了继续创作的欲望。想起靛蓝色的心情里,当小说家木岛丧失了和城户的联系,当情欲无法被满足、当性无法作为两人的纽带时,他也便失去了创作的能力。作为创作者,这样心动的体验及经历、心底深处的细微情感,是滋养自我创作力的良药,也是通过作品展示内心里隐秘世界的途径。就像能让萨尔瓦多重新振作的,不是海洛因,而是费德里克在时隔三十年后的吻。
「关于旧情人」
费德里克登门拜访萨尔瓦多是我最爱的桥段之一。费德里克辗转在爱人房前,拿起手机小心问候,不经意间又流露着相见的渴望。旧情人相见,沧海桑田,身边的人也换了几番。好像什么都改变,又好像什么都没变。他给他看手机里儿子的照片,他笑称像极了你年轻时的模样,言语间都是对旧时光的眷恋和柔情。告别前的吻,带着两人心中从未熄灭的火焰,深情而绝望。最终萨尔瓦多还是拒绝了费德里克留下来陪他过夜,就像他和阿尔贝多说一个好演员不是随时随地都会哭,而是知道如何克制自己的哭泣一样,他冷静而隐忍的克制了自己的欲望,故事不再有结尾,于是就永远停留在最美丽的时刻。我们看电影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寻找自己的影子,而看到两人转身离别,不禁泪如雨下,仿佛看到曾经面对感情又无能为力的自己。阿莫多瓦是那么自由的人,拍过那么多浓烈大胆、充斥着涌动的情欲、荷尔蒙爆裂的片子,而最终面对旧情人,却不舍得让这份感情再起波澜,尽管他从未忘记三十年前的一切,尽管他的余生也许都带着这份遗憾度过。说到这里不得不佩服一下班德拉斯的演技,最后望向情人的眼神简直是胜过了千言万语阿...
「关于热爱」
在萨尔瓦多的情感世界之外,最打动我的大概是他对电影永不熄灭的热爱。对他而言疾病缠身最难过的是无法维持创作、当自己或其他人每发生一个故事第一反应是可以作为素材记录下来、拗不过阿尔贝多而把自己的戏给对方拍却不敢去看因为倾注了太多心血、为了电影事业而在亲情上留有遗憾...每一个细节都是萨尔瓦多对电影的留恋。他说,如果不能拍电影,那我的人生也不再有意义。对于创作者而言,丧失创作力就是在精神上的死亡,作为观者,无法不为这样的热忱和勇气动容。我无法判断自己是否到了七十岁也能在热爱的领域持续保有创作力、即便疾病缠身也能不断输入及产出,也因此更加敬佩阿莫多瓦对电影的热爱。这种爱有别与和任何人的情感,是每一个人在这贫瘠荒芜的世界里无可替代的慰藉,带着一丝人生旅途中最重大而有意义的使命感,当你遇到它,便觉得其他事情都无关紧要。能够找到自己的热爱是幸运的,亦是纠结的。幸运在于你找到一生志向所在,能够充实这短暂渺小的一生,纠结在于当选择出现势必取舍,当思虑过重又徒增烦恼,而如何平衡热爱和生活,大概就像莫多瓦或者瓦尔达一样,把热爱变成生活本身,把生命变成最酷的旅程。
如果问,童年/过去,或者说,母亲——她们到哪里去了?或许正如阿莫多瓦在《痛苦与荣耀》的开头所描绘的那样:在一条河流边上。
而这条河流来自更远处,赫拉克利特,这位古希腊的神秘智者曾感慨到:“人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两次。”流逝的童年,离别的情人,失去的母亲……时光常常飞矢般以不可停的速度刺破我们的身体,并引发不止于肉身的衰朽。
如此,似乎生命不是随着年龄渐增而愈发充盈着,反倒却溃败了——令人窒息的恐怖主义,仿佛高悬于生命权力的王冠之上。
正是迎着(背负着)这些恐怖,阿莫多瓦试图以《痛》完成一次正名——如果说痛楚正是生命所感到的,那么这将不是一次否定,而是更彻底的肯定:所谓“遗失”的过去,甚至现在、未来,都一齐以痛的名义,被一种深入骨髓的方式所掌握着(归化为潜在,并结晶);生命王冠上的宝石/晶体也从未因暮年而褪色,反而将更加耀眼了——尽管这种“痛苦”与“荣耀”,或许永远都不是常人所情愿去面对并去领受的。
回到赫拉克利特,这位聆听河流教导的智者,在面对宇宙的运行时似乎只是过于朴素地提出了一个字—— “火”——但这绝非表面如此简单的字形学。“永不停歇的河流”,这一画面所标记的不正是对宇宙规则、对时间的直接感知么?而在所有的现象/元素中,还有什么比火更贴切呢?
——因为“火”,它不止是名词/静物,更是一颗种子,是热源,是一段法则……火是运动的本身……
而巧合的是,阿莫多瓦的电影系列,往往也给人以“着火”的感觉:从《欲望法则》、《关于我母亲的一切》到《不良教育》,一种西班牙的热烈、色彩与温度如焰火般迷人……这是我们所感到的:一种“火”的现象学,瑰丽的melodrama。
然而,《痛》却稍显不同,因为在此直接便是“火”与“河流”的相遇:一种碰撞与指认、被湮灭的恐惧、生命行将熄灭与创作枯竭的阵痛……于是,“火”不再以“焰火—夜景”的姿态显现,而成为纯粹的燃烧,使得一种迟暮感(尽管不恰当)取代着火的舞动;又于是,在河流的冲击中,“火种”仿佛被压于泥床之下(绝氧)——它不得不流落到灰烬与胚胎的夹缝点,思考起火的动力学来了:一种回归、转化与力开始变奏起来。
而成为这一象征的正是《痛》在开篇的引子:
无限密度的蓝色—泳池如翻转世界般重构着空间,“椅子”悬于流体的速度之上(一种稳定—失衡的因子),肉体下的疼痛以放射状的方式与压强进行交互——在此,疼痛并非消失或被抵消了,而是转化为可见的“风景”:潜水者的国王姿态,其威仪如雕塑,泳池成为宫殿,而痛苦则垒起这一建筑的组织……
在此,与其说痛被疗愈,不如说它被展示着,而潜水者将获得如宇航员般的荣耀;但或许更重要的是“失衡”——浮出水面——这一动作看似是回归痛感,但却是生命之必须:在身体/身份更新之后,如我们所见,那个男人再次探出头,又步入到另一种境况的往返中去了。
在相对的意义上,《痛》中藏有两道法则,它们构建起两座循环的宫殿:作为吸收—宫殿的泳池,以及作为发射—宫殿的剧场(影院)。前者是对国王的赋形,后者是对国王的授命。
国王既是生成着的,也是生产着的。
在一种比喻中:一种生成性的力F’,一种生产性的力F,m作为国王的身体也是感知/运动的贯通容器,而a则是多因素算子(像把椅子,它连接起时间、速度……)。
吸收—宫殿里,m=F’/a,国王“凭空”而生,F’与a的运算像火石间的碰撞,身体m则在火光中被标记,领受起国王的荣耀;而在发射—宫殿中,F=ma,国王的身体m将内在的能量蔓延至a,借其扩张并发射出去……最后形成一种生产性的、征服的域。
这个粗糙比喻的关键在于其矢量性,不仅每一元素都具有方向(一个国王的、充盈的身体m镌刻着贵族般的矢量基因),而更重要的是比喻其本身也拥有方向性,因为正是这种方向才足以构成回归,一个在宏观上的小小循环……
因此我们将看到,男演员在剧场中的表演将成为一把循环的钥匙——因为很快,那把泳池中的“椅子”就干燥了下来,它重新变得坚固,并降落于剧场当中。
没落的老演员,曾在海洛因中被耽误,但他如今抓住了机会:周围向量的线条、块状的色彩,简洁的布景在其生命的映射下复魅,于是这些抽象的死物得以成为另一座宫殿的遗迹——而演员正以国王的姿态,指挥起一种事件、甚至是历史的生成……
剧场/影院终将成为迷人的居所:
一个生产着的国王——F=ma——他往返与剧本—文字与平面—荧幕之间,身体成为画笔(一种运动的变形);而椅子、红墙、白幕,这便是马德里的肌肤,一座城的底色;最后便是发射,由色块与线条构成的加速空间,一种情感生产的力F,它流露于身体的每个姿势,它丰沛如河流,溢出于每次站立、行走、抚摸、距离的变化与音色的停顿和颤抖之中……
于是,离别多年的前男友在深夜回归绝非偶然——因为这正是回归者的力的逻辑,它已经被“钥匙”所打开;因为他所乘坐的那把剧院椅子是特异的,同是一枚算子,将他与这演员所释放的力的空间,进而是他自身的历史,同这无限的绵延连接起来……过去、现在、未来,绵延的时间正在综合,无限的现实,以及更加无限的潜在,都在这种回归的力的循环中被吸引集聚起来——这便是“人”所离不开的“地方”,像演员的舞台,像母亲的“村庄”,像阿莫多瓦的马德里——一种生成—晶体,进而是生成—城市。
紧随其后,曾经的情人将握着一把新钥匙,在一次新循环中与衰老的男主相遇。他在此却是作为回归的教师而出现的,将激起一股力的涌入,继而将那些诱惑的海洛因(一类负力,一种否定)从回归的无限循环中排除开去……如我们所见,回归的力一旦开启循环,就将如河流一样无法阻止了。
在门外,曾经的情人,一个羞涩如秘密的电话响起来——爱成为比海洛因更无法克制的东西。
孤独者,两个老人,仿若幼兽般在空荡荡的房间—洞穴里饮酒取暖、舔舐伤口:尽管曾有遗憾,但爱却幸存下来,在马德里,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告别时刻,混浊的目光复归于清澈:生活虽富于残忍的教训,但相爱是温柔的——爱终将是笔遗产。
同样富有教益的来自于年迈的母亲。她的行宫永远在那个古老的村子(尽管旧人已去),因为这是她的爱所缘起之处,一个隐秘、破落的居所,永远的“家”的生成……她渴望回归,一种象征的仪式——生命永远渴望(被)投入到永恒回归的宫殿之中——而爱,不正是这样一种回归的力之综合么?
爱既是如此这样一种力,它还必须找到那把最重要的、作为连接的“椅子”——电影正是阿莫多瓦的那把椅子——费里尼《八部半》中的那把导演椅:现在又交到阿莫多瓦身边了。
于是,就在男主身上,一种国王式的生成和生产进行起来。
一方面,医院由苦痛的培养皿,转化为机械设备的检修站,而国王的身体正在这里练就:钢筋、核磁共振仪、无尽的止痛药、听诊仪和示波器——这些金属与电路的集合从生命的负担,转化为生命的外延;它们从拯救生命的“器”到被生命所使用的“物”,完成了一首装置艺术的变奏曲,而如我们所看到的,阿莫多瓦将那些人体模型、数据图表和病理切片加入了《痛》中,因为这正是生命自身所感到的(不依赖于眼睛和镜头)。
另一方面,又一次阿莫多瓦式的戏中戏演绎,一次关于“F—m—a”的矢量操作:如我们所见,爱已然如河流般从一开始就注入这部影片当中了;而在回归力的不断循环中,晶体—影像不断生长着,愈来愈多的记忆、人物走入晶体,潜在与现实相互交涉,一种生成—城市的诞生……直至最后母子俩在地板—拍摄现场的定格——一种来自于晶体中的注视,既是演员之眼,又是导演之眼、观众之眼,仿佛在银幕背后的观众席上亦有一把不存在的椅子……
最后,或许一种最温柔的领悟将是无关于“国王”和“宫殿”的——因为我们相信,任何一个身体m在生命的名义下,都将永远具有自由的方向和无限居所的可能。哪怕只是一个平凡的泥瓦匠、操作建筑术的青年工人、喜欢绘画的文盲、笨拙却虚心的学生……甚至或许唯他才是全片最温柔如天使的角色,恰如《幸福的拉扎罗》里那个淳朴却异能的男孩:他将粉刷作为真正的事业,一种对空间的赋形和生成;而其本身亦在洁白的反射与流水的冲刷下,化为力与美的缪斯,一种最初的欲望……
但更重要的是,正是在这样的无姓之人身上,我们才看到了“椅子”——被提升为艺术的证据。
一个不起眼的博物馆,馆长在某个跳蚤市场的发现:一件失落的作品,一个对自己潜能毫无所知的平民艺术家,一种最单纯的创造……更重要的是,在这把椅子的后面仍镌刻着跨越时间的通信——“一种永远的感谢和铭记”,如我们所见,像一次生命法则的暗示。
回程的路上,女经纪人问到萨瓦尔多,“要去找他吗?”
——不用,他一直与我们同在。
“人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两次”,但那些守望这条河流的人,是否河流将蜿蜒着再度向他们涌来呢?
看过《痛苦与荣耀》已经好些天了,我试图写下些什么,却擦擦写写无法成文。一想到它呀,那种感觉好比胸口中了枪,牵扯着心脏的神经让人痛到泪流。每每忆起,感觉自己也跟着阿莫多瓦一起老了,任凭时间如流沙般在故人的指缝间流逝。
我对阿莫多瓦的爱,情不知所起,却一往情深。或许是从《欲望法则》开始吧,我被阿莫多瓦电影画面中的浓烈的色彩深深吸引,那是多么馥郁而醇厚的背景,仿佛毕加索的版画,彰显着西班牙的奔放与自由。而在这片自由的背景之上,更让人震惊的是电影的内容。《欲望法则》里两个男人阳刚的狂放的爱被阿莫多瓦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那对于年轻、炙热的肉体的痴迷一幕幕,仿佛冲刷着我年轻的心,毕竟这部电影和我和出生年份一样。那是1987年,班德拉斯对爱人说,“我怀疑,你是否还能找到这样的爱,像我对你这样纯洁的爱。”自此以后,阿莫多瓦成为我最爱的同志导演,他涉及同性题材的创作,比欧容早了十余年。他是现代的赖纳·维尔纳·法斯宾德和德雷克·贾曼,甚至已有超过他们的成就。
自己说自己的故事,难免矫情,将自己的软弱呈现出来的缴械投降,那是一种把自我私密剖开展示的决绝,一种飞蛾扑火的勇气。仿佛圣塞巴斯蒂安的殉教,任万箭穿心,却如沐圣光。《痛苦与荣耀》也如是。这是阿莫多瓦的第21部长片,因和费里尼的《8 1/2》结构类似且带有自传性质,或许本片也可以被称为阿莫多瓦的《20 1/2》。《痛苦与荣耀》与阿莫多瓦众多作品互文呼应,串联起《欲望法则》、《不良教育》,被誉为阿莫多瓦自传的三部曲的终章,它说的是他迟暮的人生。
《痛苦与荣耀》的片头用动画展现了身体的各种疾病,那些身体的疼痛被一一列举,它像一把刀,扎入年近七旬的阿莫多瓦的身体,他说:“如果痛苦把你的背切开,你便再也无法变回原来的样子。” 这是他艰难的晚年。偏头痛、耳鸣、胃溃疡:像电影男主角萨尔瓦多一样,病痛缠身的他喜欢在夏天静坐在游泳池的水底,通过这样的冥想来缓释痛苦,以求身体的宁静。阿莫多瓦说,他不仅像萨尔瓦多一样病痛缠身,背上也像他一样有手术留下的伤疤,他不得不像萨尔瓦多一样僵硬、小心地起立和坐下。然而他不想自怨自艾,因此仅仅通过片头的一分钟便交代了一切,转而开始讲述萨尔瓦多的三段故事。
萨尔瓦多的三段故事,讲述的仿佛是阿莫多瓦的三段回忆,每个故事我们都能看到他以前作品的影子。
在阿莫多瓦的第一个故事里,萨尔瓦多为了追缅自己曾经的爱人费德里克,不惜将自己的剧本《上瘾》交出让别人担纲主演。这一情节和《不良教育》惊人相似:男主角同样是导演和演员,同样争执于鸠占鹊巢的剧本。而在《欲望法则》里,男主角也是个导演,他也试图把自己变性“姐姐”的故事拍成电影。
阿莫多瓦坦言,自己的很多经历和萨尔瓦多的很类似,但是当他陷入这个故事里,他便模糊了真实和创作的界限。他还说,之所以选择班德拉斯做男主不仅因为他经历了电影中80年代的那些阿莫多瓦经历过的重要事件,他也能深刻地理解疼痛:班德拉斯在两年前也因心肌问题三次躺在手术刀下,那种生命随时可能被疼痛夺走的危机感他能够感同身受。而在萨尔瓦多马德里公寓里挂的画作,其实都是阿莫多瓦自己的,之所以他喜欢这些鲜艳的色彩,是因为他的童年晦暗无光,直到20岁后他来到了马德里。弗朗哥政权结束后的马德里新潮文化运动才将自由带给了阿莫多瓦,赐予了他新生。那些鲜艳的画作便是他对“波普”那个色彩爆炸时代的记忆。
《上瘾》是一个话剧,阿莫多瓦的电影里话剧层出不穷,不管是《对她说》里的话剧《缩水情人》,还是《关于我母亲的一切》里的话剧《欲望号街车》。阿莫多瓦喜欢用戏中戏的手法去解构故事,《痛苦与荣耀》里的《上瘾》,其实是阿莫多瓦对于表演的诠释:“只会哭算不上好演员,懂得克制眼泪才是好演员”。
电影里的萨尔瓦多曾经深深爱过费德里克,多年后依然珍藏着那份感情,即便费德里克曾经深深伤害过他。两人曾因毒品分道扬镳,而在萨尔瓦多的晚年,他疼痛难忍时却也以身试险,但这已经说不清究竟是为了止痛,或者是为了体验费德里克曾经的感觉。然而那种失去身体和记忆的痛都在这一部话剧里被呈现到极致:阿尔贝多和费德里克的泪,都是萨尔瓦多和阿莫多瓦的。
阿莫多瓦说,在自己疼痛难忍的时候,的确也想过食用海X因来止痛。在八十年代他也见证过不少亲爱的朋友因为吸食海X因去世。在人生的旅途上,在爱情的征程上,谁不曾犯过错,然而幸而有些人仍活着,仍记得那些深刻的感情。于是当费德里克回到马德里,给了萨尔瓦多深深的吻,热烈如《烈焰焚币》的焚心之火,也烧出了观者因时光荏苒而无法抑制的泪,那感动于岁月的无情,更感动于他们这一次,没有错过。
阿莫多瓦喜欢拍女性,从《濒临崩溃的女人》开始,阿莫多瓦就走上了专注拍摄女性的创作之路,《情迷高跟鞋》、《对她说》、《关于我母亲的一切》、《回归》、《胡丽叶塔》都是女性题材,阿莫多瓦对于女性敏锐的捕捉可以说是无与伦比的,他电影中的女性都格外坚强、勇敢,面对边缘人依然公正友善,是阿莫多瓦理想和现实中的母亲形象。因此他的电影也有不少母亲:《关于我母亲的一切》里丧失儿子的母亲,《回归》里两代饱受家庭问题折磨的母亲,《胡丽叶塔》里丧夫丧子的母亲。
在阿莫多瓦的电影里,父亲的形象一直是缺失的,在这部《痛苦与荣耀》里也不例外。佩内洛普·克鲁兹饰演的母亲,与《回归》里的那个母亲形象很类似。萨尔瓦多一直从在母亲的鼓励下从事创作,且被给予最好的教育,即便他憎恶童年教会的时光。母亲的那串玫瑰念珠,居然成了遗物。萨尔瓦多也因此自责,他没能成为让母亲骄傲的儿子,仅仅因为“他所呈现的是自己本来的样子”,却不是母亲希望的样子。
因此当母亲离开人世,曾经许诺带着母亲回到故乡却痛失时机的萨尔瓦多失声痛哭。电影中,小萨尔瓦多在母亲的教育下给邻居写信念信。然而现实中,阿莫多瓦的母亲也是一位给文盲念信和抄写的抄写员。她于1999年离开人世。
人生总会有遗憾,萨尔瓦多没有来得及带母亲回到故乡,仿佛是阿莫多瓦没能成为母亲的骄傲的遗憾。所幸阿莫多瓦没有遗忘,《关于我母亲的一切》唱尽了母亲的伟大;《回归》里,母亲“死而复生”;而在《痛苦与荣耀》里,萨尔瓦多终于不再思考死亡,重新开始创作,也象征着母亲灵魂的永生。生与死在阿莫多瓦的电影里如一曲咏叹调,好似《对她说》里的鸽子之歌,简单而隽永。
在《欲望法则》里,男主的“姐姐”曾说:她一生只有两个男人,一个是教堂的神父,一个是她的父亲。这影射着教会的性侵问题。而《不良教育》则更加直接地控诉,甚至通过谋杀和复仇等极端的手段放大牧师性侵问题带来的伤害。电影里的这些经历或多或少有阿莫多瓦的所见所闻,在传统的西班牙家庭里长大的阿莫多瓦,童年时就与教徒们一起学习、在唱诗班里唱歌。于是在《痛苦与荣耀》里,那个有些懵懂却聪慧的小萨尔瓦多,在唱诗班第一次发出如天籁的音符,就注定了他的童年,将是灰暗与晦涩。
在他那灰暗晦涩的童年时代,唯一明亮的一抹色彩,或许就是那个给他带来性萌动的泥瓦匠。那个燥热的夏日,小萨尔瓦多在床上如临春潮,身体如中暑般体会着燥热的晕厥,那介于病与欲之间的热浪,仿佛一场梦,又似乎是一场性的觉醒,在小萨尔瓦多的心里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此后的每一场恋爱,都是它的样子。
有些划过自己生命的人,就这么匆匆离去了。然而曾经的邂逅,那短暂擦亮彼此人生的火花,仿佛却一直在心底的角落里微弱地燃烧。若干年后偶然遇见,才发现那些没有来得及说的话,虽然迟到,却从未缺席。那一团心火便重新有了燎原之势,好似那一幅象征着爱情萌芽的画,兜兜转转,却殊途同归。五十年,也不过是弹指之间。
时光啊,有时候很无情。阿莫多瓦年近七旬,已经拍了21部长片,六次争夺金棕榈,却从未问鼎。1999年他败给了达内兄弟的《罗塞塔》,那一年他拍了《关于我母亲的一切》;2006年他败给了肯·洛奇的《风吹麦浪》,那一年他拍了《回归》;2009年他败给了迈克尔·哈内克的《白丝带》,那一年他拍了《破碎的拥抱》。如今他败给的三位导演都加入了双金棕榈俱乐部,而他却没有放弃,还在用他的热情去演绎,让观众一次又一次流着眼泪、笑出声来。
这好比陪伴着阿莫多瓦电影成长的班德拉斯。1982年,班德拉斯第一次在阿莫多瓦的电影《激情迷宫》里出镜,此后在阿导的21部长片中,总共担纲7部电影的男主角,可以说是阿莫多瓦一手培养了班德拉斯。班德拉斯之后在好莱坞名声大噪,成了西班牙性感符号,也像阿莫多瓦一样逐渐步入晚年。37年后,他终于凭借《痛苦与荣耀》摘得戛纳影帝,这个奖虽然迟到了,却最终没有缺席。
那一个三十年后重逢的吻;那一串母亲留下的玫瑰念珠;那一幅穿越半个世纪来找自己的画像;那一个夏日里男子俊美的身躯;那一幕停格在车站里的戏中之戏:它们已经远远逝去,再也不会回来,却无比清晰地活在了你的记忆里。
“我爱你,太美好,时间会知道。” 看完阿莫多瓦的电影,我慨叹光阴似箭、人生苦短。人们终其一生,不过是为了收集深刻的记忆。我又不免有些羡慕、有些妒忌,人生要有多少运气,才能像阿莫多瓦一样在迟暮之年回望:
有过错,但没有错过;有遗憾,但没有遗忘;有迟到,但没有缺席。
毕竟,长情如你,时间会珍惜。
“我的所有电影都代表我,但是这一次我走得更远,在其中的是我的灵魂。”——阿莫多瓦
大银幕圆梦!一部属于阿莫多瓦的“八部半”,比“不良教育”更加忠于自我。沿着记忆的水流行舟,用毒品静静点燃幻觉。那些纠缠半生的痛苦与荣耀,如同瑰丽的色块在幕布上交融浸染,从排斥到和解。看完瘫在座椅上起不来了,全身都是岁月的灰尘!
仿佛是童年时的一场中暑让我病到了现在,如今我周身病痛,想念旧日天井的阳光。喜欢住在母体一样的洞穴里,却留她一人在重症病房终老。曾经以为爱情可以撼动山林,原来它连你的爱人都无法拯救。后来你戒了毒瘾,我却成了赌徒。赌你会出现在此刻窗外的门口,像一幅五十年前的画作流转回来,却不属于我。
从童年时夏日的第一次性觉醒到母亲赋予的女性形象, 从青年时刻骨铭心的数年情缘到与色彩光影三十载的苦甜爱恋,早已褪去天马行空的想象和大胆出位的奇情,年近古稀的导演这次对自己一生做了一次温柔的致敬回望,也给电影世界送上了又一封真诚情书。最私人的打分给最私人的阿莫多瓦。
人生要有多少运气,才能在迟暮之年回望,有过错,但没有错过;有遗憾,但没有遗忘;有迟到,但没有缺席。白驹过隙,一生很长也很短,感谢你将你的一生剖开给我们看。那些痛苦与荣耀,是温柔的诗文,将在我们的脑海里、在一幕幕光影流岚里永生。“我爱你,太美好,时间会知道”。
因为不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他为上学感到愤怒;因为沉迷工作忽视家庭,再次错失与母亲和解的机会。没想到这一次成为了永远的遗憾。阴差阳错和前任偶遇,然而造化弄人,终究是有缘无分。视电影如生命,却创作遭遇瓶颈……辜负母亲、失去爱人、灵感枯竭,亲情、爱情、事业的三重打击让他跌入人生低谷。如果没有去神学院,哪有后来的遇见爱情?如果没有写小说,哪有后来的久别重逢?没有苦寒,哪有梅花香?蓦然回首,才发现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痛苦和荣耀相辅相成,所有的痛苦和荣耀都是你人生的一部分,所有的正确和错误的选择才造就了现在的你。终于,他不再逃避,主动解开心结,和自己握手言和。不再惧怕痛苦,重拾昔日荣耀。前有《罗马》,后有《痛苦与荣耀》,两个真实故事经艺术加工后打动了无数观众。因为电影源自生活,但高于生活。
直到落幕那刻眼泪还是流了下来。镜头慢慢后推,终于到个散场的时刻。感叹你所有的相遇,愿求,痛苦,荣耀… 在这一刻都涌向那最初的记忆。你回不去,你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一遍遍纪念它。而你后来遇到的所有人所有事,都是它的样子。
温柔得难以复加
一切都是旧的。没有突破,也没有野心,有完全不喜欢的处理,但那么动人。班德拉斯的每个动作眼神都可信,每看到他靠在门框上说“Buen viaje”,都要经历一次新的心碎。愿El Deseo家族长命百岁。
四星半。“íntima”应该是最适合这部电影的形容词。“不动声色”下饱胀得几近满溢的情感,比起荣耀,痛苦更容易让我们成为生活的诗人。应该是老阿莫自己的故事吧,从el primer deseo到adicción,每个关键词,每个时间点背后都是百转千回。那段老年母亲与儿子的对话,看似日常闲聊,却让人不禁泪水涌上眼眶,每种深沉的爱都要在如许多的时间中沉默,而昔日情人的重逢,释然与温情显得多么珍贵而美好(虽然我们不会再在一起,可我最爱的依旧是你)。
这是属于阿莫多瓦的《罗马》《童年往事》,是对自己一生难忘片断的深情回望,这一次的阿莫多瓦少了奇情虐恋,多出许多温柔。一贫如洗的童年,情窦初开的眩晕,对母性角色的依恋,对同性爱人的不舍,身体每况愈下不能拍电影的痛苦,都真实而抓人,看到泪目。当然也有自嘲和幽默,色彩一如既往绚烂,记忆中的每个人物都那么鲜活可爱。佩内洛普饰演的村妇/母亲真好。
4.5 如此坦然忧伤又温柔
7分,阿莫多瓦对记忆的回望。童年、母亲、以及对电影的爱。连班德拉斯的发型都很阿莫多瓦。整部片子都很温柔,人到老年之后,记忆也都成了暖色。
SIFF. 色彩斑斓的自传体电影,观影门槛不低。记录与电影本身无关的一条:本场为上影节6.18天山电影院晚十一点场,邻座的狂热“影迷”(9排25)从开场阿莫多瓦的名字出现就开始高潮大叫,声音凄惨而急促,全场“欢呼”不下十余次,然后看着看着会随时疯狂大笑(绝不夸张),全场不下三十次(只少不多),整场除了这位“铁粉”之外也有其他高潮“影迷”,但这位绝对是翘楚,最牛逼的是此君从书包里先后拿出了巧克力和蒜肠食用,最后嚼起了槟榔,那味道……今生难忘的观影经历,嗯。
我觉得阿莫多瓦一定还有特别隐秘的东西留着不说。他真正的坦诚是在放弃戏中戏这个形式之后。希望能看到。
依旧是熟悉的阿莫多瓦,包括戏中戏的嵌套,模糊真实虚构的界线。却也是他作品中情感最私人的一部,抛弃了所有奇情反转,仿佛目睹一位七十岁老人把自己一生坦诚剖开,完成自己对母亲的和解、对爱情的和解、对创作的和解,以及对生活的和解。巨大的温柔感被结尾意外打破的瞬间,实在是太可爱了!
看到这样的好电影,就会很不愿意看到它结束,希望每一条故事线都可以继续下去,希望人生可以没有遗憾,这种希望反过来又在提醒我们,人生就是有无数痛苦和遗憾。一部关于创作者的电影,不论是何种的艺术形式,不单是电影和小说,艺术家的灵感很多时候都在燃烧自己的生命,从自己的经历,思考和人生中寻找灵感,才有了艺术作品最容易打动人的触感和共情。看这部电影,不得不让人把故事跟阿莫多瓦本人联想到一起,人到暮年,现实总是难免让故事平添几分悲伤,但电影大师的风格却也更加极致,传记色彩带来的共鸣体验是其他东西都无法达到的。其中电影中这位导演的这段经历已经很浪漫主义了,一切心事都有机会终了,巧合的像做梦一样不可思议,生活中又怎么会这般美好呢,这正是电影的魅力吧。
“八卦和人一样都会老的” 对分歧旧友的敞开和坦然;“没有电影的人生毫无意义” 对创作的和解与诚然;“爱能移山填海,但它不足以拯救你的爱人”、“没有什么能比你更充盈我,你是我最后一个男人” 跟曾经恋人重逢的喜悦与释然;“我常想起我的童年,我经常假寐,但最终都是想起妈妈” 没能跟母亲一起分享生活的痛楚,没能带母亲回到故里的遗憾;“不管是不是到了本该到的目的地,尽管去吧” 对最初欲望的感恩…生活需要我们一步步完成自我救赎。最温柔的一部阿莫多瓦,却是对我们的最重一次暴击。结尾一幕简直完美,2019最佳不改了!
这是导演回头向自己一生的温柔致敬一如往常的强烈色彩对比,光影摇曳的长镜头,最后以微妙的一幕结束。主演在剧中有一句台词,只会哭算不上好演员,懂得克制眼泪才是好演员。这句话用来概况这部电影最为贴切。导演的一生历程几近摊开在幕前。坚韧的母亲,年轻的画工,年少时的雾水情愿,心底的爱恋。你能感受到背后的痛楚,仍未因此泛滥。作者的各种情绪交织着,痛苦、悲伤、悔恨与宽恕,自我剖白。观影犹如窥看日记,看作者的高低起伏,最后与自己和解。五分给最喜欢的导演。
最初的欲望,最后的爱,人生倒计时的回溯,叙事基调的徐缓沉郁与依旧令人称道的色块组成和美妙构图,恰为总结陈词式的对比。是的,唯有当童年往事纷纷袭来,那个畅游云朵的天窗成为乡愁标识;当过往的人从时间长河中再度重返现场,与你完成一一告别;当那段无法泯灭的心事从文本逸出,被某个同样忘怀的人识别出专属的记忆符码——你才会放任痛苦自流,真正与自我告别,并以明日不复的心态坦然迎接衰朽的到来。爱不足以拯救你爱的人,但唯有电影拯救了我——这是阿莫多瓦写给他的爱,他的电影温柔似水的情书。演员都选得太好了,性觉醒桥段力道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