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创世。有光有暗,水有上下,有海有地,造男造女,乐园里有生命树和分别善恶的树,前者带来永恒的生命,后者带来道德与罪恶的知识;前者是神的恩典(Grace),后者是人的本性(Nature)――只不过有时罪恶的声音,盖过了良心的脆弱呢喃……
泰伦斯马力克(Terrence Malick)的《生命树》(Tree of Life,2011)是当代的经典电影,老实说,最近几年我已看了不少新片佳作,能够比它更好的,恕我一时三刻想不到。《生命树》得康城影展金棕榈奖,如果说是为影片带来荣誉,不如说是影片获奖为康城影展增光。要赞赏《生命树》,不难;要探讨它为甚么好(我所认识的影评人都在讨论中),至少是需要从神学、哲学、音乐、电影研究多个角度评赏,有一定难度,但也有说不尽的话题性。
《生命树》深奥吗?也许吧,因为影片并不单讲剧情,而是以动人的影像、对上帝的轻声说话、长长的回忆段落,再加上超乎现实的情节,直接打入观众灵魂的窗口。那象征上帝的神秘火光不时出现,上帝在哪?在火光中?在火光背后?在另一个世界?无处不在?无言也无话。而其实,片初引述的《約伯记》文句,正是上帝在旋风中对人的诘问――「我立大地根基的时候、你在哪里呢?……那时晨星一同歌唱、神的众子也都欢呼。」
如果要说情节,《生命树》是由从军的弟弟死亡开始,Jack(Sean Penn饰演)的一家就面对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透过一个惊人的Flashback(回到创世之初!),再聚焦于O’Brien一家,我们看到父亲(Brad Pitt饰演)的控制欲、狂暴、自我中心,以及母亲的爱心、美善与简单,Jack就在这两种力量的拉扯下成长,他产生恐惧,也感受到爱与接纳;他不得不服从,也心生反叛;他有快乐的时刻,也感到内心的丑恶在慢慢滋长(说谎、破坏、欲望、滥用了弟弟对自己的单纯信任……)。
Jack长大成人,从乡镇到了城市,他在现代化的都市里工作,成为一个建筑师,不错――上帝的创造之一,是世界;人类的创造之一,是建筑。影片中的自然世界唤起生机和奥妙,而现代建筑却是精确而冰冷,甚至令人从自然世界中区隔分开,现代人从传统、自然和家庭中走出来,好像得到更大的独立自由,但Jack却感到人心难测与人的迷失,他与别人也好像甚少沟通了。孤独的他仍受到邻家孩子和自己弟弟死亡带来的神义论(Theodicy,正是《約伯记》的核心)问题困扰――为甚么好人要受苦受难呢?――最终影片给予了终极的回答。Jack走过(现代人心灵的)荒原,穿越(步向永生的)窄门,来到河岸,和他的家人一起得到永恒的生命。
《生命树》有不少值得欣赏的地方,其中一样是古典音乐,如创世一段用了Zbigniew Preisner写给奇斯洛夫斯基(Krzysztof Kieślowski)的《给友人的安魂曲》(Requiem for my friend),童年一段用了史密塔纳(Bedřich Smetana)的《我的祖国:摩尔道河》(My Country –The Moldau),永生一段用了白辽士(Hector Berlioz)的《安魂曲》,这三首最为出色,教人印象深刻。其他还有一直想成为音乐家的父亲弹奏巴哈(J.S. Bach)管风琴作品《D小调触技曲与赋格曲》(Toccata and Fugue in D minor),一家人听布拉姆斯(Johannes Brahms)的《第四交响乐》等等,以上多首乐曲中,《我的祖国:摩尔道河》最饶有深意,河流是泰伦斯马力克的常用意象,那代表了生命、洗涤与时间,而在《创世记》中,乐园除了有两种树,还有四道河流;在《启示录》中,圣城中有生命树,也有一道生命水的河。
直至目前,泰伦斯马力克只执导过五部影片――《穷山恶水》(Badlands,1973)、《情来自有方》(又译《天堂之日》,Days of Heaven,1978)、《狂林战曲》(The Thin Red Line,1998)、《美丽新世界》(The New World,2005)和《生命树》――可谓作品虽少但成就很高,他的作品大多设定在过去的岁月,节奏比较平缓,喜用画外独白,兼具历史感与反省性。《情来自有方》的画面像田园风光油画般流丽,对比电影中的杀人事件、虚假婚姻和破坏巨大的一场大火,这些都体现出导演对人类罪恶本性的理解。
泰伦斯马力克蛰伏二十年后拍成的《狂林战曲》,层次大为上升,在更大的战争片幅度中思考人生、人性与正义等问题。《生命树》在艺术高度方面更上一个层次,而在内涵上则是一部宗教电影,别具神学探索的意味,但我们不必自我囿限于某一特定宗教的眼光(如基督形象在影片不大突出),影片彻彻底底是终极关怀的影像天问,以回忆寻找个人的生命轨迹和心灵出路,教人由衷感动,可以媲美苏俄导演塔可夫斯基(Andrei Tarkovsky)的作品。《生命树》接续了过去失落纯真的作者命题(对照人被逐出乐园,打开历史,最终需要解脱与拯救),而在影片的结尾,泰伦斯马力克写下了崇高的终曲――上帝的接纳,人类的和解――人应当重回乐园。这就是永不止息的希望。
[《明报》2011.7.10]
我先说点题外的话。当年阮籍的母亲死了,他在丧礼上没有哭,大家都纷纷感慨,此人不孝啊。小时候经常听说有人在丧礼上哭的震天响,真是孝顺。不哭的那就不得了,我老家就有那种花钱雇人在丧礼上表演哭的戏码的。不过《世说新语》的结尾说“宾客散尽,阮籍吐血三声”。那个血就这样“啪”的出来了。
说这个,是想说,有些极致的主题,不够能量的话,会显得非常空洞。the tree of life就属于这个情况。
美丽的discovery画面,拍的还没有bbc拍的好。而且剪辑做的算是很差。之所以跟discovery比较,是因为宇宙这样大维度的东西,朴素些反而会更动人。bbc拍了一个系列叫做《宇宙的奇迹》,里面的英国帅哥兼物理教授娓娓道来生命的起源,配合自然的画面和流畅的剪辑,把人一下子拎到了一个宏大的时间跨度上,在这样一个巨大的时间和空间里,生命之流缓缓流出,因为客观朴素反而更辉煌。
the tree of life的科普画面没有带给我这样的感动,过多的特写以及过于抽象的画面在混乱的剪辑下让这些在色彩和构图上都算非常精美的图能够停留在屏保的水准上。大家不要嫌弃屏保,屏保的画质构图都是好的,但是却没有深情。同时,尤其让人无法忍受的,还有一个明显在录音室精心录制的人声在那所谓的喃喃声,至少我是鸡皮疙瘩一阵一阵的。正面例子,像Herzog的《the lessons of darkness》在图像上也是运用了大量的俯拍,但是却没有绕晕观众。我想我对于《the tree of life》的不舒服,也来源于它没有讲好故事的贫瘠。发现最近温习的《石榴的颜色》《柏林苍穹下》《灵魂之声》等,都有着极其丰富的内容和流畅的情绪带动能力。甚至最近看的《大象》(elephant),《高中课堂》(entre les murs)的叙事都很有特点,把故事讲的都很利索。
还有一个难受的地方是,电影里几乎没有镜头是用正常的人眼睛的高度拍的。要么俯着,要么仰着,要么趴在地上,要么倒在天上。这绝对不是正常人的视角,也不是树的视角更不是上帝的视角,上帝什么时候偷偷摸摸趴在你脚跟边看东西了?或许有人觉得,各种视角才完整呢,体现了所有生命的角度。额,我没看出来,电影里并没有讲述各种生命。基本围绕着那个也不知道死了还是活着的男孩,还有大量的树叶,动物出现的也不多,除了宠物狗出境率高之外,就是雷人的恐龙在脑中挥之不去。
有人觉得慢镜头用的多了,画面赏心悦目了,音乐美了,这电影就像诗一样了。我个人是非常不同意。慢镜头可以呈现更多的动作细节,的确很容易美。但是用的不好,没有内容在,就只是无聊而已。这电影只是选了一个伟大的命题-生命。但是它讲的并不好。生命没有足够的细节和精神撑着,会变得非常教条和空虚。看到有人说这是一部关于生命的诗一样的电影,非常不能同意,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贫瘠无趣空洞乏味冗长做作过了?
也有人非要往宗教上扯,圣经神马的。汗。我倒是没有研究下导演是不是基督教徒。我自己也并不是。生命是个好东西,宗教也是个好东西,现实也是个好东西。选任何一个主题拍,都可能拍出好的video,拍宗教的好片子有很多,大家熟悉的《七宗罪》美国大片,不熟悉的《hadewijch》法国小众片子,都拍的很感性,让我这个局外人为之动容。我看到有人写的宗教方面的评论,明显就是宗教里名言名句大集合,我小时候摘抄了不少,回过头去看,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这片子在imdb上评分高达7.9分让我惊讶。不过法国的allocine上杂志评价下来是三颗半分,而观众评价是两颗半。豆瓣上反而还更高。我不晓得这些人是无知的还是装那个什么呢,我更倾向于是无知的成分更多些,毕竟好东西看的可能不够多,所以在这篇东西里稍微也推荐了些个东西,希望这些人哪怕从BBC开始看起也是好的。
涕泗横流地看完《生命之树》,晚上躺在床上,身体还一直发抖。今晨醒来,许多镜头在脑中穿插交错,挥之不去。这部电影几乎点中了我全部的穴位:宇宙、音乐、生死。对给予我强烈震撼的作品,我都无法评论,我无法站在它们之外,而只能近乎感恩地写下零星的感触。导演本人一向拒绝在媒体露面,也从不对自己的作品加以说明,但我相信自己得到了他所希望传达的信息,这信息本毫不晦涩,却似乎由于时代与文化的限制变得难以到达人心。
Terrance Malick是Stanley Cavell的学生,但这部影片并不像许多影评提到的,是“关于生命的哲学思考”。它并非哲学,甚至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思考——它更接近于舞蹈者用身体思考,画家用画笔思考,它不是dialectic的,不是logos世界里的。这是睁开眼去看,是开敞内心去凝视去倾听,是对于“世界存在”的惊奇与接受,是对于“世界怎样”的不解和理解,而所有这些,都是一个过程,一个生命过程。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microcosmos,只不过很多还在沉睡,而这里,是一个醒来的过程。
从哈佛本科毕业后,Malick获得Rhodes Scholarship前往牛津学习哲学,但中途退学,也许他发现这不是他想走的道路。看了这部影片,不难理解他的选择,一个宗教的或艺术的历程不是一个哲学的历程,有时它们可以合一,但Malick的性情显然与英美分析哲学的路数并不合拍,精神的(spiritual)不等同于智性的(intellectual),他要的是前者。在他的镜头下,自然界的万物都联系着生命历程,而不是冷冰冰的客体。
相应的,这是一部绝少依赖语言的电影,影像与音响都极其强大,而旁白几乎无关紧要。事实上,由于片中人物口音有点重,声音又低沉,充满着耳语、内心的喁喁独白 … 并时常衬着背景声音,有很多我都没听清。
艾小柯抱怨这些旁白太过直白,失之做作,是导演生怕观众不明白而画蛇添足,我并不这样看。直白恰是因抛弃了做作,这是一个人内心的直接呼唤,不必遮掩,更重要的是,在一个更高的being那里,一切都是已知的,这里只是坦白地呈现而已。
导演显然深谙音乐,并冒天下之大不韪,几乎超过一半时间的画面充斥着声音。也许有人认为这是过度地使用了音乐,(比如
九只苍蝇撞墙就嫌配乐糟糕,BTW,他对摄影机作为“灵魂”的讲解非常精妙)。但在我看来这也并非过度,因为内心的世界经常就是充斥着声音的。不少影评提到圣乐,其实许多并非圣乐,所引的莫扎特、雷斯皮基、马勒、斯美塔那的音乐,以及巴赫的平均律,均非圣乐,有些还相当世俗。但所有的音乐都被安置在合适的场景,我印象深的有一个是《伏尔塔瓦河》主题出现前的木管前奏,那是河水的波浪,而镜头中是母亲和孩子的嬉戏,令人晕眩的旋转,这是只有回忆中才会出现的组合,只有回忆中那音乐的起伏和晕眩才会(且很容易)附着于这个场景,(回忆本身也带有一种晕眩)。在每个人的真实生活中,有多少次听到某段音乐,某个逝去的瞬间会浮现脑中?——那契合在场景真实发生的时刻并不存在,是回忆赋予了场景更多的意义,并赋予它们某种联系,正如音乐本身从无序存在的音符中凭空组合出某种意义。感动我的还有一个时不时出现单频背景噪音,好像机器出故障了一样,那是某种切断,意义的突然丧失,而人突然意识到此刻眼之所见耳之所闻都仅是某种表象,那噪音将人从一个有序的表象世界切换到另一个混沌世界或一个完全的空白。
不少人对影片头半段的“国家地理画面”有意见,认为是某种做作,而且可能做作完了还不够给劲。与我同看电影的人在十分多钟的时候评论:虽然很好看,可是这电影是想干嘛呢?有什么必要呢?我说:别急着想情节要怎么发展,想想她死了孩子,她很绝望,她怎么办呢?然后你就仅仅看这些natural wonders,就好了。
几乎每隔一周,我都要去本地的自然历史博物馆,都会坐在天文馆里看一部有关宇宙繁星的影片,由于去得太多,往往一部片子重复看很多遍。可是仍旧,几乎每次,我都被敬畏与震撼掌握,好几次甚至眼眶湿润。那个时刻是无我的,人类的渺小、更不必说个人的渺小,此时都不是悲剧,而是正大庄严的整体的一部分,此刻你只看到那正大庄严的整体,心中升起崇高与无畏。走出天文馆,继续看各种远古生物的化石,看地壳运动、大陆漂移的历史,岩层的堆积,物种的演化,生命逐渐登上舞台,而物种又是如此繁茂,从无穷大到无穷小,如此无尽的可能,心中无法不深怀感动,而个人命运则变得无足挂怀。
所以对于我,当一个母亲死了孩子,这是最自然不过的追寻,(甚至是唯一可能的拯救),甚至不必是一个基督徒,也能领会到那种宗教性的情感——这是爱因斯坦经常提及的那种敬畏。于是有《约伯书》的引用,于是个人生命之如草芥(当然不是指个人在他人强权下命如草芥),人之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而是在某种grace下活着,并非什么值得哀叹之事,反而可以说是应当感恩的。
而哪怕在星云、星体演化、火山爆发这样暴烈的自然力前,仍有某种慈悲,比如河边那两只恐龙,较为强大的一只踩到另一只头上,它犹豫了一下,看着地上的小恐龙,然后慢慢地将爪子移开,走了。你不知道是什么偶然的因素促成了这慈悲,你知道自然界总体并不慈悲,但仅仅这一际遇本身,仅仅能够活一遭,生命能像花儿开放一次,在多少残酷之上,仍有令人心颤的美,便已是怎样的幸运。不,这些和生活的联系并不是“硬性”的,更不是被导演“推出”的,这些本身就实实在在包含着生命的意义——一个在日常生活中常常被遗失的东西——我们恰恰是要旅行到远方,才能找到就在身边的东西。
影片的影像无比强大,那些感动我的片段多得难以列举,诸如颠倒的影子与身体,孩子从倾斜的房屋中游出,(想象中的人)在zion峡谷的狭缝中上升,初生婴儿的小脚和低垂的头,弟弟挥起木板但并没有打哥哥而是摇头笑笑,(回想大恐龙将脚爪从小恐龙头上移开),沉浸于演奏巴赫的父亲(也许更是音乐的力量),死亡面具的沉落... 当然也包括被九只苍蝇撞墙所精确分析的镜头朝千斤顶手柄的那个突然缩进。
影片接近结尾,成年主人公在亚利桑那的荒野绝壁间追赶着少年的自己,他追到海滩,人群慢慢聚拢,是家人、邻居和发小。主人公赶上自己的父母,和他们拥抱,死去的弟弟回来了,还是那个孩子,他是那么温和,微笑着,母亲找回失去的孩子——生者与死者重逢,死亡的黑色面具脱落了,沉入水底。(我想到塔可夫斯基《镜子》的结尾,将死的主人公回到童年,重新牵着母亲的手,在麦田里穿梭。)母亲终于得到了安慰,她轻轻地重复:我把他交给你,我把他交给你——而这正是对约伯书的回响。
Brad Pitt在戛纳电影节上说: “It’s a leap of faith. But that’s the point.” 正是这样,对这部影片的各种评价都可以理解,信仰不能强求。我只想说,这不必是基督教信仰。
这并不是一部“深刻”的电影,它极其简单,没什么智性的内容,如果你正好站在那个触发点上,一切都是明了的。它只是轻轻念出那个最简单的、但往往被滥用、从而时常失去意义的词——爱。这是非常直白的一个词,且本来就在那儿,而当它被念出,仍冒着被误解为矫情、甚至恶俗的危险。(宗教的俗套本身就既是俗套也是朴实的真理。)但也许在某个意义上,这最简单的也正是最深刻的,一切生命与信仰皆源于此。
Philosophie是爱智慧,因此philo是爱。然而爱是love。然而philo不是love。
-时间-
其实这并不是如同学所说的一部文艺电影,它只是打破了传统的线性叙事习惯,或者说是干脆放弃了通过叙事传递意念的目的。艺术形式赋予了打破人对于时间所形成的固有概念的能力。台词中一句呓语提到有关时间尽头的问题,同样也是我想问的问题。
如果宇宙大爆炸象征着时间的起点,时间是否有终点。如果没有,时间便成为数学中的一条射线。宇宙大爆炸之初混沌世界悬而未决的空寂。虽然电影的结构仍然遵循有迹可寻,首尾呼应,主题反复提醒,随时将观众随着不断被解析的片段而打散的情绪收回,继续培养新的反应弧。
-宗教-
这部电影也更新了我对宗教的看法,也许是我目前为止看的第一部令我主动思考宗教问题的电影。原来剥离了形式外衣,而更倾向于自然本原的神性更容易令我接受,对于一个本身并无西方传统宗教意识的东方人而言。而宇宙的共性联结起来的人性,才是沟通之本质。丛林与石头森林的并置是cliché的符号,一个人光脚走在苍茫的沙滩上是符号,众人光脚失落走在苍茫的沙滩上是符号,重寻是符号,而如今的自己与过去的自己相逢更是符号。重叠的影像符号成为电影里的仪式。同时证明电影去情节化的合理性——在这里形式战胜了内容。因此死盯着支离破碎的叙事而脱离对宗教或者更高理念的解读所产生的感觉,正与脱离了文化背景而只关注一场弥撒中仪式的程序产生的“观众式”的观感如出一辙。
-爱-
爱的问题被重复,因此加上"可"字,讨论的是可以爱以及被爱的能力。当我们脱离“无意识”的童年时代而进入“有意识”的青少年及成年时代时,真正获取爱的能力便开始减少。“有意识”意味着自己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被旁人观看着的,即便过程不是被人从头至尾地关注,事情被抽取出的片段以及结尾却总是要经过第二者及第三者的检阅。那么这个“有意识”的“本我”的“意识”便会加入表演的成份,除了刻意成为演员的那部分人外,其余非演员的人类所做的表演都是不自觉行为。
这种从“无意识”到“有意识”的过渡一方面体现了人性本身天然存在的表演的性质,另一方面也说明了人类越来越难以获得纯粹无杂质的爱的能力的原因。演员体现自己如火纯青功力的时刻表现在所有参与这一表演的人物,包括观众,都忘记表演这一现象的存在。依此类推,爱的能力表现在爱的不自觉与无意识。电影内台词在此的表现是母亲对不满严格父亲教育的大儿子说,只有真正去爱之时方可体会在爱中所能够获得的快乐的程度。跳跃到电影之外,即元电影(meta)的层面,唯有在人生的幼儿时期,当幼儿并不知道自己是幼儿,当幼儿并不知道自己将自己目光投射在其他区域的行为是“看”,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有他人在观看并即将获得他人反应之时,才是充分享受无干扰自我之时。综上,实现爱的能力之时,便是爱的次要意识消失之时。实现自我之时,便是自我与外界消失,或是未曾建立之时。
脱离了传统的叙事结构意味着它只好脱离奥斯卡的主流而进入戛纳的选择,始终贯穿的宗教观念表明它坚持的西方文化主线,而最后说到文章开头philo和love的区别,philosophie是爱智慧,philo是爱,更多地是爱的意向,而爱是love,既然philo不是爱,如同希腊词根衍生出来的前缀不能取代现代英文的实词一样,爱的意向当然也就不是爱的本身了。
附注: philo和love的区别仅限于本文内部使用。谢谢友邻Swift_Swirl(
http://www.douban.com/people/4626101/)的提醒,在现代英语词典中,两者的差别主要体现在文体上。
泰伦斯·马力克(Terrence Malick)的电影《生命之树》(The Tree of Life)是部非常有趣的作品。说它有趣,并不是讲这电影具有喜剧元素,而是它很难让人用一个简单的标杆来评判。这部长达139分钟,夹杂了宇宙诞生、恐龙、德州小镇的五口之家以及有关生命尽头之猜想等丰富内容的电影既有让人叫绝的叙事手法,又有惨不忍睹的造作片段;有些部分应该打五星,有些地方却连一星都嫌多。综合考虑我给了居中的三星,但这其实并不代表一个公平的评价——无论如何《生命之树》都不是一部平庸的作品,正如它所包含的博大题材一样,其观感也跨越标杆的两极,平均值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但相对客观的标杆也并不是没有。不管从主题还是表现手法上来说,《生命之树》都与希腊电影大师安哲的《永恒和一日》(Mia aioniotita kai mia mera)有一脉相承之感。两部电影都在一个以上的时空中穿梭跳跃,都采取了诗歌的表现手法,都对生命意义的终极问题进行了最高的严肃思考。不同的是安哲的作品朴素无华,情感自平实的细节中喷涌而出;马力克则有些拿捏不稳,更像是实验电影的视觉语言探索,有成功之处,也有惨败的层面。
成功之处主要集中于对五口之家成长过程的描述上,这部分的剪切异常流畅,诗意跳跃的大量运用使叙事本身完全退居次位,每个画面所突出的都是回忆中的细枝末节。这样的意识流拼接手法完全吻合回忆的细节突出化特性,而视觉的跳跃则凸现了画面的瞬间美感,大量的小留白又调动了观众的参与积极度。三兄弟的成长、老大杰克对父亲的复杂感情和父母关系的动态发展都充满了清新的质感,这一部分拍摄得真挚感人,令人耳目一新。
不过我认为影片最大的成功还是将一个微观的家庭世界与宇宙这个最大的宏观世界交织一体的尝试,其中父与子的矛盾与贯穿首尾的人与神的对话是相互呼应的,具有结构上的内在对称美。至于微观世界与宏观世界的交织手法,马力克的视角则极令人出乎意料。他用了近半个小时的篇幅展现哈勃望远镜所观测到的美丽星云、恒星、火山爆发、海潮、生命的诞生,甚至还安排了一个神秘又有点幽默的恐龙片段。而这一切完全脱离主体叙事线的“题外话”并不靠穿插在叙事过程中来作为叙事的补充,而是自成一体,在叙事尚未展开观众还不明就已的情况下便扑面而来,造成视觉与心理感受上的双重错愕。对观众来说,这样的安排究竟是对情感的提升还是令人讨厌的干扰,恐怕一个人就有一种看法;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大胆的尝试是新颖而具开创性的,它毫无疑问地把不同维度的世界明确无误地连接到了一起,与梦呓式的画外音一起硬性推出了“生命意义”这个宏大的主题。
如果马力克对电影语言形式的开发控制在这个只略微强硬的度上,那么《生命之树》也许便是一次成功的尝试。但很可惜,含蓄并非导演马力克的长处。他一次又一次地切入种种绚烂的意向画面,各种视觉比喻、表征,画外音旁白层出不穷,而在一系列的信息轰炸之后还不肯收手,一定要让成年的杰克在意识空间上与童年的自己、与父母兄弟再次重逢。重逢也便罢了,还一定要通过海涛、山谷、门、星空、阳光下的舞蹈等一次再次多次点名主旨,甚至一定要说出“爱”的结论来盖棺定论,一定要留下成年杰克的微笑作为圆满的结局。这一部分中导演的身形简直可说是无处不在,其声音的啰嗦鼓噪不给观众留下任何独立思考的空间,与先前叙事部分的游刃有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果比较一下安哲在《永恒和一日》中对诗之语言的运用,会发现诗意的抒发其实并非只有频繁的意向跳跃这一手法。《永恒和一日》中让我印象深刻的一个细节是诗人亚历山大因为要住院,不得已去管家女儿的婚礼上找管家替自己照顾爱犬。婚礼行进到一半,新娘与新郎正在跳舞,没有语言,没有喝喊喧哗,没有华丽的剪辑,没有意象的插入,也没有画外音或原声乐的煽情,在风声与手风琴的简单音符中,两个人踩着小碎步旋转、凝望、旋转,就构成了一首动人的视觉之诗。不光这一处片段,《永恒和一日》的整体形式手法都是极朴素的,从头到尾就围绕着亚历山大住院、无家可归的小孩及诗人的记忆这三样事展开。丰富的是这些简单事件中所包含的细节,是年迈的亚历山大思想的维度,这些细节与回忆交织跳跃,共同构成了一种情感上的乡愁,换句话说,这种对生命与死亡归属之意义的探寻并非单向的,并不是人对上苍的询问那么简单;除了对未知的困惑,更多的是对人类已知的反思,是对时间流逝的感怀,对精神碰撞的无限欢欣,是灵魂在生命边缘的惆怅徘徊。而诗,就产生在这样的徘徊中,产生在痛苦与欲望的交融与对抗中。这是一种更深层次上的诗意,它不为语言形式所囿,惟其朴素才越发可贵。
相对的,《生命之树》所表达的则更是形式上的诗意——意象的重复堆叠、眼花缭乱的剪切、繁杂丰富的视觉元素;而作为支撑这一切的内容之核,关于生命意义的询问,则因细节的单向集中而相对薄弱,尤其结尾的直白说教更是落于巢臼。我想这便是大多数人判断坦诚与矫情的界线吧。电影形式的突破固然重要,但形式说到底终须要与思想的深度相吻合。若非如此,便也怪不得观众不给面子,哪怕金棕榈也没办法说服影院里此起彼伏的笑声。
Plus métaphysique que jamais,Malick voulait nous révéler l'infini mais achopper sur le fini d'une apesanteur visionnaire grandiloque
好长,那个老二跟彼得好像,有没有!!
起初,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赵忠祥老师魂灵运行在屏幕上,用浑厚男中音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将光暗分开,称光为电,暗为影。创造电影,这是第一天。第二天创造可口可乐,第三天创造汉堡包,第四天创造国家地理杂志…导演说,要有懂它们的人。于是自取肋骨,创造一个美国观众,眼泛泪花扑向银幕大叫我看懂了我看懂了…
虽然我始终没能找到杰克一家与宇宙洪荒之间的必然联系,虽然恐龙争霸、细胞分裂和山川海洋让我一度迷失Discovery,虽然Sean Penn的角色坑爹得连话都没几句更别说演技,但是美丽奇谲的画面和对生命的礼赞还是跃然屏上,是为电影艺术的另一种诠释,不必非得平实叙事抑或放低身段来让每个人懂。
文学电影+素材带+宗教色彩,母亲自认对上帝虔诚,上帝却夺走小儿子性命。她的信仰几近崩溃,开始质疑上帝“回答我?!”由此引出《约伯记》的延伸主题,神创世,人之初,生生不息与轮回。这是宇宙间的自然法则。人心方面,唯有爱与心灵的平静才是永恒。母亲不再质疑上帝,“我将儿子托付给您了!”
每個鏡頭,光影都很棒,但是組合在一起簡直就是個災難。
当美国人开始拍片讲述生命的哲学。。法国人都笑了。。退场的有。。宗教音乐+物种起源纪录片。。
一般,完全无法与《镜子》相提并论。较突出的问题是矫揉造作故作姿态,结构混乱且无新意,抽象影像和具象叙事两部分结合生硬,音乐过满影响影像表达和影片节奏。三个关键词:宗教、童年、美国南部小镇生活。有essay film痕迹,不同声音旁白,不停的摄影机运动,表演出色。暗含保守价值观。
流畅的主观镜头与耳语,弑父与恋母。不过抽象的宇宙与具体的叙事之间的来回转换让我很不入戏。
部分精彩,部分抽筋。实验性为主,效果并不成功。形式的做作损害了内容的潜力,对电影诗性语言的尝试是失败的。
是的,画面美到每一帧剪下来都可以堪称艺术品;是的,每一声响的音乐都丝丝入扣无比配合着美轮美奂画面;是的,精致的光影将人与自然生命起源临摹得圣洁之极;是的,演员们的演技都完美得无懈可击;可是,在没有完整故事的剧本前上述都显得极其矫揉造作,空洞,且不让人入戏,两星画面一星音乐就这样。
蔑视所有沦落在叙事里的电影,以绝伦影像展示电影本质,伟大!
基本没看懂⋯⋯对豆瓣写剧情简介的哥们佩服死了⋯⋯摄影超级牛屄,全片就是斯坦尼康镜头的各种示范集锦。4星都给摄影。
从《天堂之日》我看到美国人也能拍出仿如油画的田园之美;《恶土》在我看来就是流连风景版的邦妮和克莱德经典再现;《细细的红线》则是光荣之路和黎巴嫩的诗化可能。《生命之树》。。。。塔可夫斯基+安东尼奥尼+阿伦·雷奈+库布里克,这种片拿个最佳摄影就完了。你不能因为诗所以湿。
小半部《海洋》,坑爹大神马利克,我高度怀疑西恩潘不知道自己在演什么。父子关系隐喻酷似《白丝带》。摄影甚美,声画关系很有左岸派的范儿。
这部影片也算是另一个层面的神片,太挑人看,喜欢的会喜欢的要死,不爱的会觉得矫揉造作,看不了多久就犯困离场。画面美轮美奂,每一帧都如同细腻的诗词,古典音乐的配乐也十分讨人喜欢。但全片实在是没有什么剧情,不少段落很容易惹人犯困,尤其是前半个小时的“人与自然”,接连有人离场。★★★
“快乐的唯一途径是去爱,只要你去爱,你的生命便不同。” 波澜壮阔的生命交响,配乐极赞,摄影极赞,年度最佳PPT电影。
法国场,结束后全场都笑了,喝倒彩!真是装B不能承受之重啊!幸好是3欧5一张票的最后一天,大家觉得损失不大。
从剧作的角度出发,这项命题难度太大了,这几乎就是一个没有故事的电影,所有的情节设置都附有寓意,童年对成年后的影响,人与自然、时间与永恒的思考,加上仪式化的华丽摄影和古典情怀的优美配乐,影片几乎将诗意发挥到了极致!可惜到了最后我也没看明白人与宇宙两部分有什么所谓的联系。★★★★
这片整个就像是没来得及做后期剪辑,只把前期拍好的一堆五光十色的素材随便搁一块就算完活了。没有编剧、没有导演、没有剪辑,只有摄影和演员的即兴表演,还有乱七八糟的配乐。